贵圈|一手摇滚玫瑰,二手美妆博主
文/夕迟
编辑/向荣
摄像/于川
《乐队的夏天》节目组找过梁龙三次。
第一次找他的经纪人;第二次马东亲自来,聊了一个多小时,没结果;第三次经纪人又去了一趟,还是没结果。
“二手玫瑰”最终缺席了《乐队的夏天》。在这个摇滚乐综艺里,31支乐队在节目组制定的规则下厮杀,胜出者成为今夏TOP5。节目的野心是将小众乐队和文化推向主流视野,但播出之后,一直经受来自主流标准的审视。
“如果我要去的话,也只能当评委,不能当学员。”二手玫瑰乐队的主唱梁龙,坐在南京欧拉艺术空间的排练厅,趿着一双拖鞋,松弛又休闲。演出还有4个小时就要开始了,这是二手玫瑰“万人之路”演唱会的倒数第二场,在这个他口中“长满绿苔”的潮湿城市。
▲“万人之路”巡演现场
说完上面那句,梁龙马上笑着找补,“开玩笑,开玩笑。”他眼角的皱纹,游动在那张总被人觉得很凶的脸上。这是一支以女妆元素闻名的乐队,梁龙在之前的采访里说,“化妆是在讽刺同样戴着面具、并不真实的世界。”他至今没有与这个世界和解。二手玫瑰常常将严肃和真意藏在“妖魔鬼怪”的面具下,用作品对人们发出略带戏谑的提醒。
梁龙喜欢开一些真真假假的玩笑。比如“为什么不去那个节目”,他在前一天晚上的酒桌上,挤眉弄眼地嘲笑旁边的经纪人,“开价开高了,给人家开跑了。”紧跟着一阵坏笑。说话时,他表情丰富,表演力强,一张口就能把整个空间填满。
在那些“玩笑”掩护下,梁龙觉得作为中老年乐队,去节目“故意跟年轻人打成一片太形式”,“很做作”。对“刷嫩漆”的行为,他没法说服自己,索性放弃。
“做美妆博主,也是和年轻人打成一片,为什么对节目这么抗拒?”《贵圈》记者问他。
“方式方法不一样。”梁龙辩解,“节目里,形式上是打成一片,但实际上可能还得互相玩死啊。”
6月上旬,自嘲微博粉丝少得稳定的梁龙,通过当美妆博主,收割了一波关注。运营几年的“二手玫瑰乐队”认证账号,终于享受到变色的乐趣:从橙V变成红V,这意味着他们的月阅读量超过1000万。摇滚老炮的美妆博主之路并不娴熟,直播时,工作人员不时在旁边提醒:人家给你送钱了,赶快说感谢,比个心什么的。他反问:比个桃行么?
▲转发过万的“美妆博主”梁龙出道vlog
梁龙身上经常有让人意外的坦率,尤其是喝酒后。他点评起那档缺席的节目,觉得还是太“客气”了,“没冲撞”。他想要那种“颠覆式”的,“学员干掉老师,四个老师最后服得五体投地,说我们这行白干了。”
他绘声绘色地拿二手玫瑰假设,示范“有冲撞”的打开方式:节目进行到一半,放出视频,“《乐队的夏天》现在火了,二手玫瑰巡演呢,你没来咋想的?二手玫瑰答,我打死也不去,你们就是垃圾。来了这么一个装逼话题,哐,一对抗起来,到第五期时,那个装逼的人(二手玫瑰)就有可能来。你说别人是垃圾不好使,你得证明自己怎么玩得更好。这个就有意思了。”
玩笑之余,梁龙也肯定,“听说他们前期花了一年多时间,把乐队所有习性调查得一清二楚,什么话你们不愿意听,什么事不愿意做,说得非常清楚。”梁龙用“震撼”形容听到时的感受,“他们不成事,天理难容。”
这几年,梁龙参加的综艺节目不多。他底线明确,崇尚平等,不喜欢那些总爱“胡说八道”的导师,“自己作品都乱七八糟,不知道从哪儿抄的,还对你指指点点。”之前,有节目组暗示过他,“你要是来,给你进前几。我们也不会强加你签约,说一大堆。”
梁龙回复两个字:“免聊。”
“即使节目可以让你们走进更主流的视野,也不去吗?”
“用不着。”梁龙说,他也有过主流的梦,但这不是现阶段的目标。他讨厌被节目规则束缚,实际上,任何一种束缚他都讨厌。
▲“非主流”的二手玫瑰
这些年,梁龙和他的乐队一直在主流之外晃荡,他们被主流舆论关注,原因不外乎和主流歌手粉丝冲突、和主流女歌手谈恋爱,或者炮轰主流歌手。后者有时也会被媒体归结为“亚文化受众和流行文化受众之间难以调和的对立”。
二手玫瑰以前的经纪人黄燎原认为,梁龙是对主流文化保持警惕的人,正因如此,“这个乐队主流不起来,再怎么着,也主流不起来。”
红墙
2013年,二手玫瑰做了一场“摇滚无用”演唱会。海报里,雕檐下的红砖墙上码着一排醒目的白字:“大哥你玩儿摇滚,玩它有啥用啊”,结尾挂着一个鲜明的感叹号。
来北京发展前,梁龙和朋友在大庆排练,排了一下午,出去上厕所,天寒地冻的,一个农民大哥过来说,你们干嘛的?梁龙说,玩摇滚的。问,什么摇滚?梁龙就开始白话摇滚的精神世界有多牛。大哥听了半天:那有啥用?
梁龙被问住了。来北京后,他把一个农民对摇滚的戏谑和调侃写进歌里。2013年,他再次回答了那个问题,在工人体育馆。
▲2013工体演唱会海报
这是一场并不容易的演唱会。有人对主题提出质疑,梁龙在“一席”节目里提到,“当时他们说,你这个小子从来就没对滚圈儿好过,最后你来个‘摇滚无用’。我说,不是,摇滚无用,还有后半句,无所不用,这才是我们真正想表达的。”
演出前,审批一直通不过,直到预定开演的前17天才拿到许可。时间紧急,黄燎原对《贵圈》回忆,他找了各种大V,那英、田震、徐峥、白岩松都找了,撺掇大家帮忙发微博,“几乎贡献了整个通讯录,那时候,集中爆发的能量,超过了一两个月宣传推广。”
演唱会当天,两小时四十分钟的躁热游动在工人体育馆4万平方米的空间里,现场是一片红配绿的海洋。
那次之后,红墙成为二手玫瑰的一个隐喻,某种程度上,它也是梁龙的隐喻,那种浓烈的冲破红墙的情结,一直撞击着他。
现实和墙一般坚硬。最开始,二手玫瑰没什么观众,都是熟人、朋友。一些演出也不会找他们,很多人觉得,这怎么能是摇滚乐队?报纸也不愿意报道。黄燎原记得,每次去文化局报批都要和人讲,你看看传统戏曲,不也是男扮女装?“讲着讲着,最后自己也挺心虚的。”
慢慢地,那堵墙变成他们的领地。上世纪90年代成长起来的“艳俗艺术”逐渐成为潮流,女装、民乐、二人转元素,使二手玫瑰从摇滚的重金属时代突围,成为“最妖娆的摇滚乐队”。二手玫瑰是第一个亮相金马奖的大陆摇滚乐队,市场渐渐接纳了这种形式,他们发了几张专辑,似乎也衣食无忧了。
▲二手玫瑰的标志元素:花肚兜与红绿配色(图片来自微博)
然后呢?就这样复制下去吗?下一步呢?“摇滚有什么用”的疑问又开始纠缠梁龙。他把过去的人生分割为“个人理想时代”和“公共理想时代”。一开始,分隔并不明显,只知道自己一段时间被真空感占领,像是站在十字路口,突然就在路边晕倒了一样。
他想推翻和重建。2007年,梁龙做了合辑《你在红楼,我在西游》,找了9个乐队,翻唱《红楼梦》和《西游记》里的作品。他想在快速上升的时代,鼓励人们回头看,看那些经典,理解他们生活的土地和被漠视的生活。
印歌词的纸是半透明的,它的特点是好看且贵,印了2000多张,花了三四万。给乐队成员付完工钱,梁龙花光了早年开演唱会攒的全部家底。
▲《你在红楼,我在西游》合辑封面
他心里好像长了一棵树,关于公共理想的,快把他撑破了。他想用一些公共的平台,去记录这个时代。长久以来,音乐只从属于娱乐门类,没法像艺术品一样,登上大雅之堂,梁龙对此耿耿于怀。一次,他在台湾看展,看到一幅作品发光、发亮,突发奇想,如果这个作品能唱谢天笑的《永远是个秘密》,或者梁龙的《采花》呢?他想把音乐做成艺术品,希望音乐人可以进美术馆。
争议首先来自团队内部。团队说,你别做了,再做我们就走了,“我们尊重你,在一起三五年,知道你的品性、对艺术的追求,但你自己也得吃饭,不能只在梦里待着。”
但梁龙想在那个梦里待着,不愿意醒。他相信事情都需要过程,时间会给他回报。
第一次做艺术唱片,效果不太好,乐迷来了,因为看不懂,都靠在墙角不敢上前。梁龙琢磨着这样不行,把李志和“劈叉哥”赵晓佳找来,让他们现场作画,又搞捕捉器交互装置,一碰,现场就有星星跟着动。
▲艺术唱片展上受邀作画的赵晓佳
艺术唱片第四季,他把凤凰传奇请来。圈里人不愿意了,说他疯了,凤凰太俗了。梁龙却觉得,一首歌能让那么多路边的人听,本身就是传奇。他反问:只能在高楼大厦里说自己的哲学吗?他把“最炫民族风”分了6个轨,放了6面镜子,每面镜子对应1个捕捉器,会发出不同的声音。第一个镜子是“留下来”,第二个是“动次、动次”,需要6个人分别站在镜子前,配合着蹦,歌才能完整播放。他觉得好玩,很贴合。
“梁龙是会把理想慢慢付诸行动,然后实现的人。”角头音乐公司负责人张四十三对《贵圈》说。两岸三地华人摇滚展,也是梁龙公共理想的一部分。他曾经问一个玩吉他的年轻人崔健是谁,对方不知道。梁龙震惊,世界变化得真快,他想重读过去,留下公共记忆。
摇滚展、艺术唱片、翻唱经典,十几万十几万砸下去,都“费力不讨好”。梁龙说,自己平时兴趣少,摇滚是为数不多打动他的。
梁龙有很多机会成为有钱人。二手玫瑰的文化品牌“摇滚运动会”,有人想买,给几百万,他没答应,琢磨着把这个牌子做得更好。还有一次,“大国文化”想让他单飞,那年代乐队也不火,一个人好捧,开价100多万,他又拒绝了。他说受不了在外边装得很大,回家一关门,觉得自己挺小的。梁龙想做一个牛逼的摇滚乐队,而不是牛逼的摇滚歌手。
▲“摇滚运动会”中二手玫瑰的演出
贫穷很长一段时间黏在梁龙身上,像另一张皮。在那个改革和转折的时代,东北从“长子”变成“弃儿”,经济和文化都陷入困顿,下岗是人们生活的主题。他的父母卖过猪肉,卖过菜,也开过食杂店,都不赚钱。小学二三年级时,梁龙放学后得去垃圾站捡东西。他要面子,怕被同学看到,每次都等班上同学走光了才去。
东北的冬天漫长而忧伤,只有天空能给人安慰。他记得,东北的1月,云彩有不一样的通透感,天空和云彩交接的缝隙,有特别立体、迷人的东西。在一个绝望的冬天,梁龙花光了家里最后6000块钱。他从北京进山野菜卖,结果到车站只看到一堆箱子,湿漉漉的。因为野蛮装卸,装山野菜的箱子开了胶,纸箱被盐水泡塌了。他心知没法卖了,不停地掉眼泪,“都快跪地下了”。他吃了一冬天山野菜,血本无归。
那是上世纪90年代初,挡在他前面的那堵墙,叫贫穷。墙外,几个小伙子留着长发,穿着黑色T恤嘶吼着唱歌,那是一种非常时髦的东西,叫摇滚。1986年,崔健裤脚一高一低,在理想主义的年代第一次吼出《一无所有》。梁龙在那种音乐里看到了平等,他想走出那堵“墙”。
梁龙玩摇滚,一开始父亲不理解,觉得男不男女不女的,也不知道在干嘛。他买崔健的书《在一无所有中呐喊》给父亲看,父亲说写得好,就是脏话太多,你们这个圈好骂人。梁龙说,那是口语,不叫骂人。父亲告诉他,人一辈子如果能够按照自己的理想去活,也挺好,但混得不好,自己能接住就行。当年梁龙就是揣着这句话,坐了24小时绿皮火车,离开东北,和依附在黑土地上的无望生活。
白花
刚来北京时,梁龙住地下室二层,一个月房租200块钱,没窗户,白天和黑夜由开关灯决定。
黑暗中,耳朵变得敏感,帮助他识别当时主要的斗争对象:老鼠和警察。一听到吱吱叫的动静得马上开灯,动作慢的话,老鼠把饼吃了,他就得饿着。防警察是因为没有暂住证。梁龙的经验是挂锁不行,一下就能看出人在没在,换成拧锁,外面就看不出来。
▲初到京城的二手玫瑰
那段时间,梁龙努力和摇滚圈发生关系,收效甚微。刚开始投唱片公司,投了十多家,“拿个磁带往那儿一坐,啪一按,就听吧,特尴尬”。对方说,回去等信吧。“全他妈是骗子。”也有人打电话,问他能不能给歌手陈琳写歌,唱《你的柔情我永远不懂》那个。“那歌多牛逼啊”,梁龙说写不来,吹牛也没用。
一开始,他瞧不起去酒吧唱歌,觉得艺术家哪能去那种地方。一个山东老大哥给他讲了个故事,说自己当年徒步离家,混得一塌糊涂,回家时路过面馆,快饿死了,看到别人剩了半碗面。一开始觉得不好意思,迟了一步,结果服务员过来,一下就全倒垃圾里了。山东大哥和梁龙说,人得活下去,不要想脸。
梁龙想活下去,他决定去酒吧唱歌,和老板说,费用可以压,但必须免费喝啤酒。30分钟一节,一晚上唱三节,喝得迷迷糊糊时,梁龙开始和下面的人聊天,聊摇滚乐,也聊人生。
他把生活的困顿写进歌里,用力呐喊,“我被活活的逼成了个工人,我被活活的逼成了个商人,我被活活的逼成了个诗人,我被活活的逼成了个废人呐。”
“一个外省人来到巴黎”,黄燎原觉得,这句总是出现在司汤达或巴尔扎克小说中的话,特别适合形容梁龙。更大的舞台在眼前展开,来到城市的人,怀揣着野心和梦想,眼睛里冒着火,有巨大的渴望,一定要在更高的舞台上绽放。他从梁龙身上看到了这股“狠劲儿”,那是“一片草能顶破冻僵大地”的力量。
黄燎原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一个酒吧,从中午喝到下午5点,两个人抽着烟,不吱声,一直喝。黄燎原当时刚结束和唐朝的合作,中间有很多乐队找过来,他说不想做了。喝得快不清醒时,他对正在寻找经纪人的梁龙说,“你别找了,就我吧。”
二手玫瑰有吸引黄燎原的东西,“我不喜欢拿锤子、钢刀使劲剁你的音乐,我喜欢挠你一下痒痒,让你忍俊不禁的。”从这方面来看,二手玫瑰的音乐肤浅,也不乏尖锐。唱《允许部分艺术家先富起来》时,底下有一个艺术家,是朋友的朋友,总感觉歌词在讽刺自己,就跟着梁龙一起笑,十分刻意。“就是个招摇撞骗的艺术家,拿着身份天天吹牛逼的那种。”
黄燎原通过朋友拉到酒厂50多万元赞助,做了一个专场,在北展给二手玫瑰开了演唱会。那是2003年,经历了黄金十年的摇滚乐已跌入低谷,资本消解了一部分愤怒,作为舶来品的摇滚乐自身也在思考,如何把中国元素和西方摇滚结合起来。
演唱会前,梁龙犯愁,2000多张票,送谁呀。
▲二手玫瑰的东北元素之一:秧歌镲(图片来自微博)
没想到,圈里人都来了,乌泱泱的。演唱会后,乐队火了。从结果来看,二手玫瑰的演出给中国摇滚的困境提供了一种可能性。在黄燎原看来,那也是东北文化压抑很久后的一次爆发,“二手玫瑰在音乐里,用了东北元素的东西,又破了东北的东西,东北文化退成背景,当代文化那种边缘的东西和最新的思潮,也揉了进去。”
北展演唱会后,中国足球联赛找到他们,在中场休息时表演。广告牌上挂满他们的头像,日子被名利堆满,成为挡在他们面前一堵新的“墙”。那阵子,每天都有人请梁龙去酒吧;乐队下午三点排练,五点人还没到全。大家问他,现在我们在圈里这么大名气,钱呢?乐队陷入膨胀,名利的墙挡住他们去往更远的地方,后来又赶上非典,一年多不到,解散了。
关于从有到无和从无到有的思考,梁龙藏得很深。“一切都不会留下的。”他说得肯定。多年后,他把反思写进《白花》里,“安乐者的命运,是被活埋的一首歌。”写这首歌时,距离二手玫瑰乐队第3次组建已过去4年,分分合合,那是老牌乐队的生命周期下,不可抗拒的宿命。梁龙总觉得,自己老后可能会皈依,问他原因,他又拿出那个戏谑的面孔,反问,头型不像么?
镜子
梁龙说,家乡的松花江像一面镜子。她没有变化,但照着所有的变化。
他想拍电影。剧本从去年10月开始写,断断续续的,到第五稿了,之后要出大纲。故事是他早年间在老家当保安时遇到的,用他的话说,有些离奇。梁龙想借这个故事探讨:你的记忆到底是不是你的。
南京演唱会的前两天,他去东北看景。江北的老造船厂里有个院落,30年没变过,听说明年就要拆了。最后一道街已经被门挡上了,梁龙他们偷偷进去,朋友说了一句话:消失的哈尔滨。
一代一代的人在故乡流浪。梁龙看到,家乡说二人转的人越来越难以为继,娱乐大潮消解了他们赖以生存的方式。在旧时代,他们就是颠沛流离的,赶着马车,各个村子走,这个村子凑够30块钱,演一场;凑不够,就接着往下走,去下一个村子。流浪是宿命。
梁龙也在流浪,在音乐里,电影里。他是个有点儿悲观的人,但他愿意给悲观一些乐观的体恤:尽管一切都要消失,是不是可以在另一种形式,比如镜头里,延续生命。梁龙对“留下来”这个事有执念,他读尼采,那个老头说,自己的理论是为一百年后的读者准备的。梁龙不想变得那么深邃,但他想留下点东西。
这么多年,梁龙发现,哈尔滨变得越来越平静。鲜活的愤怒逝去,人慢慢岁数大了,荷尔蒙降低了,身体不愤怒了,精神也是。
▲为《疯狂的外星人》唱主题曲的二手玫瑰
他承认作品中丧失了部分批判性,“时代不一样了”,“那样的作品,你觉得有人听么?”他反问,又摇摇头,自问自答,“(他们)不太听”。“你们传媒也挺对不起中国摇滚乐的。”梁龙补了一句,是嘲讽的语气。
这几年,摇滚老炮们或因为保温杯,或因为出现在地铁上的落魄照片受到关注,关注的落脚点都指向中年危机。《乐队的夏天》唤回了一些熟悉的回忆,试图在舆论上制造一些声响,但这早已不是他们熟悉的时代了。
“万人之路”演唱会前一天,梁龙约设计师一起吃饭。饭桌上,大家对《乐队的夏天》里,痛仰乐队高虎改编的《我愿意》表示赞赏。但是在节目里,痛仰在观众投票中落败了。梁龙抽着烟,闷着头回了一句,“人家现在不听这个东西,就是你输给了市场嘛。”
他觉得,假如自己上节目,或许会和高虎有相似的结局:“说也说不出来,唱也唱不出来,最后,冠冕堂皇地,作为一个老炮、一个牺牲品,下去了。不是说为了争面子,关键是不是你的表达。”在那个他计较“是不是自己表达”的舞台上,黄燎原作为推介人的九连真人成为黑马,收获关注。那是中国摇滚的新故事。
今年4月,二手玫瑰在天津演出,黄燎原从美国回来,想去看看,叫了九连真人一起。黄燎原说,这是我做的新乐队,说客家话。周围人不理解,梁龙说,您就是喜欢奇葩。演出中间,梁龙给九连真人做了广告,说黄师傅新签了一个乐队,叫九连真人,要干死二手玫瑰。
▲黄燎原的新乐队:九连真人
梁龙知道,未来肯定有一天,自己在台上演不动了,激情没了。在那一天到来前,他想给自己更多选择,那些值得倾注时间的事,或许是品牌,或许是电影。
电影取景地,是梁龙在哈尔滨当保安的地方。他记得自己总和当时的科长探讨,什么是有价值的音乐。科长说,谣唱,是一辈辈放羊的人哼出来的,是留在民间最长的东西。《采花》是梁龙的第一首歌,带着泥土气,加入大量谣的元素,“有一个姑娘像朵花儿”,小孩都可以哼唱。
在那之后,梁龙离开家乡。他的世界越来越大,但也远离了创作的土壤。他有些伤感,再也写不出像《采花》那么自然的东西了。他不吝啬表达对土地的依赖,有人问他移不移民,他说不会,如果离开了,自己歌颂什么,又批评谁的问题?
梁龙说,过去,“努力找安全感的同时,可能又竖立起一堵很难逾越的墙。”
“你觉得你现在在墙内还是墙外?”
“我在墙上看风景。”他说。
实习运营编辑/小王
-点击以下关键词阅读更多文章-
范冰冰丨易烊千玺丨腾格尔丨谢娜丨林志玲丨王源丨吴亦凡丨六小龄童丨杨超越丨杨幂丨张云雷丨李念丨鹿晗丨周迅丨曾轶可丨翟天临丨吴秀波丨黄奕丨GAI丨蔡徐坤丨何洁丨大张伟丨金星丨王菊丨董洁丨陈志朋丨周润发丨单霁翔丨贾樟柯丨张猛丨卓伟丨孙笑川丨李胜利丨马丽丨阿娇丨鞠婧祎丨奚梦瑶丨张佳宁丨金晨丨高鑫丨郭京飞丨屈楚萧丨潘粤明丨陈汉典丨胡波丨斯坦李丨金庸丨李咏丨臧天朔丨郎朗丨火箭少女丨失婚男人丨流量造假丨搞创女孩丨明星经纪人丨选秀节目丨金像奖丨乡村爱情丨地久天长丨破冰行动丨奥斯卡丨春节档丨柏林电影节丨流浪地球丨影视众筹丨漫威
更多精彩请点击阅读原文